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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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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十月的天氣亦如它其餘的十一個月一般,多變而糟糕。就在三分鐘前還能見到零星陽光,可眨眼間傾盆大雨便迎面而下。看著豆大的雨滴啪啪的敲擊在窗戶上蒲蓮也不禁多了幾分擔憂,她怕因為天氣而延誤登記時間。她閉了閉眼,默默在心裏記數明天男人的行程安排,生怕耽誤了他的事。待她還在過濾明後天的會議安排時,耳邊響起了簽字筆敲擊本子的聲音。她沒回過神,只是下意識地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宗政律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羊絨手工西裝,左手持筆記錄,右手快速的劃著平板電腦。敲本子時他微微側頭看著蒲蓮,機場的側光打到他五官深邃的臉上形成了如刀割一般的光影分界,看著有些冷酷和嚴肅。眼鏡後的墨藍色的眸子有些不耐的看著蒲蓮對著自己發呆,一雙好看的眉也皺了起來。

意識到他剛才一定是說了什麽,蒲蓮連忙微微傾身用甚至有些冷淡的公式化語調問道:“抱歉,剛才您說什麽?”

男人卻沒再理她而是轉首看向一側的落地窗,看著轉眼雨停的天空,默默又垂首工作去了。蒲蓮跟了他這麽久,隱約猜出他剛才怕是想讓自己去問登記時間的,但是現在天晴了也就沒有再問的必要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現在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可她卻不怎麽想呆在男人身邊。那說不出的氣悶堵的她心口發疼,她疑惑的回憶著以前跟他出差也沒有這種情況,這次是怎麽了。再一細想上次陪他出差好像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怪不得,怪不得她全身都不自在。

於是蒲蓮站起身來,躬身低聲問:“總裁,我要去買杯咖啡,您有事給我電話,我馬上回來。”

宗政律飲食向來註意,咖啡什麽的從來不喝,倒是省下伺候他喝咖啡這事了。邊說邊等著男人放行,卻只見他發了個單音,‘嗯’了一下算是答應了,連頭都懶著擡一下。

看他這樣,蒲蓮沒再多話,拿著手包就往一側走去。因為他們定的商務艙後來又順利升艙所以這個候機室裏的人不多,看著有些太過安靜。蒲蓮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往一旁的角落靠了過去,縮在那裏剛好可以看到一旁飛往日本的經濟艙乘客正在登機。

這裏是西斯羅機場,因為臨近覆活節,所以許多留學生選擇在這個時候回家。蒲蓮就這麽看著他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著話,拖著行李往通道走去。其中有一個女孩手裏拎著小包,身後拖著一個不大的箱子往前走著。一旁男孩像是心疼她,連忙背上自己的背包,搶過女生那個色彩鮮亮的箱子一馬當先的走在了前面。而被他幫忙的女生狀似嬌嗔的說了句什麽,笑著也趕了上去。而一開始同他們站在一起說話的一個女孩,其貌不揚,穿的也沒有那個女孩精致。她背著一個小背包,拖著一個登機箱,貌似有些笨拙的從查票人員手裏拿過機票,匆忙的拖著箱子追趕著早已走在前面的那一對少男少女。看到這裏,蒲蓮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她按著心臟的位置慢慢蹲下了身子。

還沒等她感傷,耳邊已經響起登記提示,耳邊是純正的英式英語播報。早幾年,她是個連英文都考不及格的黃毛丫頭,可從什麽時候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沒時間讓她感傷,踩著高而細的高跟鞋她快步走向老板所在的登機室。回去時,宗政律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公事包,站在那裏逆著光,一旁立著她棕色的箱子,而他像是在等她登機。宗政律個子很高身材也很好,完全沒有一般亞洲男人那樣的幹瘦感。他站在那裏讓人覺得很踏實,有的倚靠。可無論這個人有多好,都不會是自己的倚靠。

蒲蓮走到他身邊,探手拿過自己的登機箱,看著男人用最標準的表情和聲調說:“總裁,商務艙要登機了,我先去登機。如果在飛機上有事,您可以讓空乘找我,那咱們下飛機見。”

這次男人轉首看著她,臉上表情都沒怎麽變,只命令道:“現在去升艙。”

蒲蓮只是笑著搖頭:“時間太緊了,而且您在飛機上要用的東西都在公事包裏,沒必要我跟在一旁。”說到這裏,廣播已經開始催人登機。男人也沒再多說,揮手讓蒲蓮趕緊去一旁的商務艙通道去登機。這樣,兩個人在這十幾個小時的旅程中就算是分開了。

上了飛機收好行李,蒲蓮坐到位置上拿出手機準備關機,這個時候看到微信一個經濟類的公共平臺上發了一篇新文章。文章開頭就是一張照片,那是自己的老板。照片裏他身著藏藍西裝,一身的精致考究,旁邊站著一位精致美女。文章不需看都知道一定又是把他倆誇的天花亂墜。可她還是看著‘宗政律、牧鶴杉聯合制作’這幾個字出了會神。片刻她果斷關掉手機,系上安全帶戴好眼罩直接睡了過去。

來了英國四天,又再飛機上住了兩天,每天穿著套裝踩著高跟鞋,其間又因為時差一直睡不好。她這幾天其實已經被折騰的相當累了。所以她這次入睡很快,可一直在做著紛繁的夢,夢裏自己穿著高跟鞋緊緊的追趕著前面手拉手愉快前行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蒲蓮個子比他們高,腿比他們長,走路的頻率比他們快,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就是追不上前面的一對金童玉女。終是在一個荒涼的分叉口,她把他們追丟了。她一個人被遺棄在一片荒蕪之地,聲旁只有獵獵風聲,呼嘯著如同厲鬼。蒲蓮也不知道是因為怕還是因為心疼,她就這委頓在路邊,楞楞的看著漆黑的四周,無故的哭了出來。

就在蒲蓮陷入這片如同泥藻般的夢魘中時,她身側被人輕輕的推著,她猛地從夢中清醒過來。她慌忙的摘下眼罩,頭頂的讀書燈刺的她眼睛微微發疼,她揉了一下眼睛,卻沾了一手的淚水。

這時就聽見一旁有人小心翼翼的用英文問道:“親愛的,你還好嗎?”

蒲蓮擡頭看向一旁,那是一名衣著考究的英國老紳士,胡子頭發早已銀白,暖色的光照在上面發出淡淡地金色。看著他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蒲蓮的淚水又不受控制的落了幾滴。她胡亂點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背擦著淚水。老紳士見她如此,從口袋掏出手帕,低聲說:“親愛的,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用這個。”

結果他灰藍格子的手帕擦了擦淚水,本是想要還給他的,可是看著被自己弄臟的手帕她又猶豫了。老紳士笑了笑說:“你可以收下這枚手帕嗎,我想對於手帕來說,跟著一位美女可要比跟我這這個老頭子幸福多了。”

“先生,我很抱歉打擾了您的休息。還有您的手帕,真的很感謝。”

他連忙擺手,笑得的慈祥又親切:“親愛的不要這說,平時我也要十點鐘之後才會睡,你看現在才九點一刻。而且你跟我的孫女差不多大吧,身為一個祖父怎麽能忍心看著跟自己孫女一樣大的孩子做惡夢。哦,如果這是噩夢的話。其實我更希望你是因為美夢而落淚,雖然我或許殘忍的打斷了它。”

“不是一個美夢,是一個我不能醒來的噩夢。”

老人為蒲蓮要了一杯熱可可,笑瞇瞇地看著蒲蓮喝了幾口才說:“你剛才的臉色太蒼白了,這樣好了很多。”

蒲蓮很珍惜這份異國的溫暖,她跟老人聊了一會。老人名叫尼克,在英國一所大學任教,教的是歷史。他的妻子也在大學任教,教的是心理學。這一年時間他們夫妻倆都在中國一所大學授課。前一段時間老先生有事情提前回了倫敦,剛巧過幾天她的妻子也要結束她在中國的最後一節課。尼克是專程來中國陪伴她的,然後等她的妻子處理好交接事宜,他們老兩口再一起回英國。尼克告訴蒲蓮,對他而言,最真摯的愛情就是默默的陪伴彼此。他希望在她妻子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分享彼此的人生,無論是好是壞,是憂是福。生活原本就是需要伴侶雙發好好維護的。

待十點鐘時倆人默契的結束了交談,各自閉眼準備休息。不久之後,蒲蓮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而她卻不知道是因為不困還是因為那噩夢,卻一直沒有睡著。帶著眼罩,感受著漆黑,腦子又是清醒的。她想著尼克說的那句話——他希望在她妻子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陪伴在她的身邊,分享彼此的人生,無論是好是壞,是憂是福。想到這,蒲蓮心口的傷痛像是打開了一個缺口,從前過往如細流順著這道傷口緩緩流過。

那時的宗政律對年幼蒲蓮來說是童話書上解救自己的王子。他帶著自己穿過漆黑的胡同,如同披荊斬棘的王子。那時候的她想全天下的小姑娘一樣做著自己的公主夢,而宗政律便是自己屠龍的王子。以至於多年之後的如今,即使蒲蓮深刻的認識到這一生她也不會成為公主,而宗政律更不會成為自己的王子,可她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帶著的溫度,和那一瞬間的安全感和喜悅。

在二十年後的如今,現實將她的夢摔的粉碎,然後手把手教她如何認清自己。

現在的自己僅僅是個在效益很好的公司謀得職位的普通文員,而宗政律是那顆耀眼的天狼星,永遠在天空的另一端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她花費了一年的時間讓自己認清現實,不要在擡頭仰望那顆不會墜落的星星,可是她總是軟弱的拒絕沒有他的世界。她想或許再多受也傷,她就會長些骨氣和脾氣,然後狠狠的忘掉這個男人。

她蒲蓮花費了一年時間才知悉自己的軟弱和對他的深愛。她可以故作姿態的高高在上,可以佯裝早已經忘記了這個男人,可是實際上她的心除了宗政律旁人根本無法親近。而這一年,她卻跟宗政律的距離越來越遠,彼此間越來越生疏。如若不是這次的出差牽扯文化公司的相關事宜,他都不會帶自己出差。而蒲蓮想,這種漸行漸遠之感或許會成為自己的救命稻草,幫助自己遺忘這個人。

回憶了大半宿,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蒲蓮才迷迷糊糊的睡著。她睡眠質量原本就不好,加之有心事,所以當機艙中慢慢充斥著輕緩的說話聲時她就醒了。可她沒有立即起身,而是躺在那裏默背了一小節蕭伯納的原文詩。這是她一年前為了接收文化公司的事物而下苦工學英語時留下的習慣,一是鍛煉記憶力,二是為了清醒頭腦。而當年為了練習發音的這個初衷卻早已不需要了。

醒來之後的半個小時飛機也落地了,蒲蓮臨下飛機前給尼克留下了自己的號碼,囑咐他說如果他和他的家人如果有一天去了蕭城,她一定盡地主之誼。告別了飛機上的異域溫情,下了飛機蒲蓮就往飛機場特殊通道的門口走去。兩年前陪宗政律出差他倆都是做一個機艙,也都是一起下飛機的,而如今她卻沒有太大的勇氣跟年輕的時候一樣死皮賴臉的黏著他了。在通道口等了片刻,蒲蓮沒有等到宗政律卻只等來了一通電話,是宗政律的首席秘書打來的,說是宗政律給她放了幾天假,之後那人就果斷的掛斷了電話。如果是從前的蒲蓮她或許還會想一想自己這幾天是不是惹得宗政律不高興了,可如今的她卻不會再去這麽想。這麽多年了,好像無論自己做了什麽,他都不會高興起來,那多想也沒有了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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